生活有车从加州圣地亚哥出境，自驾车游览墨西哥蒂华纳，一入境，景观马上起变化，广告文字、建筑格局、生活节奏都与美国不同，汽车陈旧，交管松懈，卫生也马虎，但当地的人看起来都很热情、淳厚。超市一角有糖渍的甘薯、瓜片之类，状似北京蜜饯，只是稍黑、稍“侉”。尝一口，有某种久违的粗糙感、朴实感，像小时从摊上买的零食。
边开车边看景，渐渐从新兴商业区驶入拥挤的普通居民区。街头有黑瘦小童，嘭嘭踢一只翻了毛的破足球，呜嗷欢叫，旁若无人。想起我在芝加哥认识的墨西哥朋友胡塞和兹卡多，不知他们幼时是否也这样当街玩耍。
拐角处有一个加工并贩卖瓦盆瓦罐的大棚，仿佛早年间沈阳北市场的日杂商店。当时大家管这个不叫“日杂”，叫“下杂”，在群众电影院附近，卖东北人常用的酸菜缸和咸菜罐，还有笤帚、墩布、刷子、筷子、“老头乐”——挠痒痒的小竹手。店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草席子草垫子的干爽气味，店员也比别的商店譬如新华书店的和蔼可亲。一个经营坛坛罐罐、又“下”又“杂”的所在，似乎没必要盛气凌人，恃“才”傲物。忽然觉得，蒂华纳这个简陋大棚非常亲切，似乎跟我有某种血缘关系。
简陋感生出亲切感，今日成昔日，他乡如故乡。不知不觉停了车，摇下玻璃，呆望。忽听有人拼命按喇叭，是一辆破旧掉漆的皮卡，沈阳人管这个叫“半截美”。皮卡司机用西班牙语大喊大叫，似乎在抱怨我挡了道，那吵吵嚷嚷的动静也不令人陌生。
返回美国时，入关口有二十五个之多，但仍显不够，汽车统统排着长龙阵，缓缓前行，盖因老美心细，查得太严，不似墨西哥关口那么慷慨豪爽。流动小贩逐个车辆兜售宽边呢帽、编花马靴、风景画片等等。公路两侧也搭起了一长溜遮阳棚，花花绿绿摆了不少小商品。
美国这边没有小贩沿街叫卖，卖东西的都呆在有冷气的屋子里。美国这边整洁富裕，草坪也多。同是干旱地带，美国浇得起水，绿颜色就充足。只是边境卫生间的条件稍显简陋，而且不像里边的城市那样，提供免费手纸，怕什么呢？不知为何，竟有从青年点回城的感觉。想起当年千百万人的誓言：扎根农村五十年，彻底埋葬帝修反。
在圣地亚哥郊区一个古堡式旅馆歇息。到海滨公园看落日，太阳将落，满天金黄。赶到山岗上远眺，夕阳灿烂了一会儿，轻轻沉入太平洋。暗金色的洋面，星星点点几只小船，锚着，一动不动。洋那边，就是中国。
作者：刘齐 来源：扬子晚报 编辑：华明玥